近来不知为何，像是往常那样，都是很早就入睡了，醒来之后却依旧有些恍惚。
对着镜子梳洗的女孩，不由得微眯起了眼睛。打量了对面的自己一阵，发觉依然处于浑浑噩噩面无表情的状态，她伸出双手，鼓起了脸颊，用手指头硬是在脸颊上戳出几分生气来。
不过一时想到，就算是到了教室，也依然会被遭受那种待遇。
难受和无法理解的情绪涌了上来，浅见里杉的神情又黯淡下去。
换好了制服衬衫和裙子，来到客厅，桌子上美味的早餐还是稍微给了点安慰。享用食物的时候，女孩朝香山绫叶问道：“姐姐……我想问一个问题。”
“嗯？”
“伤害别人，是人类的本能么？”
“不是的哦。”
“姐姐可是心理学的高材生呢，这么简单的回答，不可以的……”
“不会单纯想要伤害，一定有着某种理由吧？”
“理由，可是我想不明白是什么理由。”
“人类的本能是——”说着，香山绫叶伸出了一根手指，说道：“食物。”
“食物？”
没有理会女孩的疑问，香山绫叶伸出第二根手指：“防卫。”
“防卫……么？”女孩有些陷入了沉思里面。
“还有，就算永远是那副‘生人勿近’的样子，也不能改变……”伸出第三根手指，香山绫叶凑近了女孩，在她耳边吹气道，“里杉酱可是非常非常可爱的说。”
怔了一怔，理解到对方的意思，女孩的脸倏地变红了。
好一阵子，她才无力地反驳道：“不可能是这个的吧……”
“咦，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哦。”
“哼……”在这方面寻求帮助失败的女孩，只得将怨气发泄到了食物上面。
等到都用过了早餐，香山绫叶终究是收回了方才取笑的语气，担忧地看着女孩，正色道：“里杉酱。你的这些困扰，还是让我来帮忙吧。”
“不要！”突兀地口中喊出来的声音，连浅见里杉自己都吓了一跳。只见女孩平复了一下呼吸，转向了香山绫叶，说道：“拜托了，这一次，真的，让我自己来解决吧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”香山绫叶轻声叹息道，揪心的意味，藏在了语气里，“你还是这么坚持呢……”
果然，事情亦如所想的那样，在早上的第一节课之前，都还是好好的，而浅见里杉只是课间稍微离开了一小会儿，就发生了新的事故。
从周围的同学异样的眼神里，她就觉察到了什么。
走近自己的座位，她发觉这一次是被人用粉笔在桌面的肆意涂抹了一番。
上课的铃声响起，女孩回到自己的座位上，默默地取出纸巾去擦拭满是粉尘的狼藉的桌面。收拾的时候，她忽然开口问道：“你也不知道吗？”
而她询问的对象，自然是坐在她隔壁的安逸寺流萤。
从茫然中回过神来，安逸寺流萤的眼睛对上了女孩的眸子，有些歉意似的说道：“对不起，我……不知道……”
“可是，你一直都坐在教室里……”即使算不上特别要好的朋友，也应该是相熟的人才对，可就算是这样，应该感觉受到了欺骗的女孩，也没有什么生气的态度，仅仅只是摆出了毫无表情的面容来，“……为什么？”
“可是……”这几天的事情，就算是再怎么迟钝，安逸寺流萤也发现了其中的异常。面对女孩的怀疑，她变得害怕和难受起来，低声呢喃道：“不知道，明明我应该能发觉才对的……就像你刚刚来那个时候那样，发现你被欺负了，第一眼就能看到才对…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……我也很困惑……就好像……”说着，有些不知所措的她，眼睛里已经有了泪光。
“……这个世界里，只有我们两个没法觉察到那个‘事实’……对么？”
“浅见……不对，我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吗？”
“嗯。”
“那个……里杉？”
“嗯，在。”
“我有点……害怕了……”
“别怕。”
分明从外表看上去，只是弱不禁风的女孩子而已。在这个时候，这样简简单单的话语，却莫名有种强大的令人安心的力量。想到在初见的时候，自己还在帮被欺负的女孩解围，接着又想到了假期过年间发生的事情。想到过往种种，这个时刻，被牵着手走在女孩身后的安逸寺流萤，异样的感受从心底蔓延扩散开来。
紧张不安消退了些，安逸寺流萤低声问道：“你不会真的把试卷做完了吗？”
明明还是上课的时间，两人却一起提前从教室里溜了出来，多亏了这一堂课正好是数学考试。池田老师看到是班上成绩最好的两位提前交卷，当然不会说什么——尽管他在看了两人的试卷之后，一定会大跌眼镜。
“没有……大概做了六十分的题目吧。”
“喂……”
感觉到身后的女孩身子一时僵住，浅见里杉停下了脚步，转过头问道：“嗯。”
“就算是这个时候也要表现得这么无懈可击，真是打击人呢……”安逸寺流萤小声嘀咕了一句，接着她含着泪光看过来，往日里倨傲此时半分全无，语气里有些埋怨地道：“……都怪你说了那么吓人的话……我可完全没法冷静下来，估计是有生以来首次考试零蛋了……还有，要不是我对你使了这么久的眼神，是不是都不打算理我了？”
的确，撒娇抱怨什么的，就算是豪门的大小姐，此时也只是普通的十三岁女孩而已。
“抱歉……我记得的呢。”
“当时你做出过的承诺吗？”
“嗯。”
“……为什么要说抱歉？”
“稍微试探了下你呢……还有，刚刚忽然说了那样的话……”
安逸寺流萤忽然打断女孩道：“不是的，其实我……也有这样的感觉。”
“嗯。”浅见里杉点了点头，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发言。
“第一天我还没感觉到什么。然后是第二天，想要帮你查出是谁在使坏，我开始悄悄去注意你的位置。当时，我是一直守着没错的，结果我一扭头，就看到你的座位上出了状况。可是明明谁也没经过那里，感觉就是一眨眼的时候就出事了。然后，就好像只有我没发现是怎么回事而已，为什么其他人都是一副知道些什么的样子。今天也是这样，粉笔在那上面乱涂什么的，本来应该会有很大动静的才对，可我一眨眼，你的桌面上就变了样。我真的被吓到了……接着就看到了你回来，然后别人都避着你的样子……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，只有我不知道……你知道吗，我简直快要疯掉了……”
这样说着，安逸寺流萤又流露出了担惊受怕的样子来：“还有，昨天下午的时候也是……我们在排练室的时候，总觉得有什么异常的地方，可就是说不上来……”
稍微用力握紧了安逸寺流萤的手，浅见里杉闭上了眼睛，思索着昨日发生的事情。
——其实，自己什么时候觉察到异样的呢？
早上起来的时候，她和香山绫叶的一段对话。
——明明之前还说要帮自己“调查”的样子……早上的时候，却变成了一副“已经什么都已经知道”的语气……
——这些异常，从何时何刻开始的呢？
当然，这些超出常理的事情只是“表象”而已，它们所指向的到底是？
身处校道，时值盛春，阳光带来的暖意轻巧地打在了闭着的眼皮上面，弥散的花香沁入鼻腔，耳际是偶尔清灵的鸟鸣声，尤其是紧握着的女孩的手上，彼此相互传递着脉搏与心跳。睁开眼睛，眼前的这一片花田正在灿烂的阳光下熠熠生辉，尤其那不远处的蓝紫三色堇，开得绚目，美得令人心醉不已。
这一切关乎五感的细微体味，无一不在确切地证实着一件事。
——这是真实的世界无疑。
——还有什么……没有留意到的事情呢？
“里杉？”仿佛是非常悠远的声音，却从近处传了过来。
“嗯？”
“怎么了？想到些什么了吗？”
——这是……谁？
犹如意识潜入了很深的海底，思考一时变得十分艰难，渐渐地，女孩终于抓住了那一条久远的记忆。那种好久之前的，熟悉的感觉慢慢从身体里浮出了水面。
神识的水面上，不详的征兆泛起了使人心颤的水纹。
——那个……请……不要碰我？
由一直相连手心处开始，巨大的恐怖感陡然侵袭到身体里面。
——不要碰我！
猝然来临的极具冲击性的反噬，让女孩脸上的血色瞬间被抽干净，见了鬼一般猛地甩开了对方的手。
在依稀尚存的几分意识里，她看到了完全呆立在那里的安逸寺流萤，以及自己快速倒退的身躯——还有从眼睛里流出的莫名其妙的泪水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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